2022年3月17日 星期四

關於放棄,我說的其實是

自懂事以來,我認識的師長、視作榜樣的同學不斷言傳身教堅持的重要。天真的我也自以為堅持也許是天資不足者突圍而出的惟一途徑,甚至於讀小說時除了欣賞天才,更佩服默默耕耘、剛強堅毅的人設。我們所受的教育只許堅持,即使失敗也應該汲取教訓再接再厲,從來沒有放棄的餘地。經年浸淫在這樣子的思想教育的我,順其自然地產生了一種倔。這股不落於人後的倔,也曾被誤認為驕傲,直到離開校園以後,歷經社會磨練,使我不得不思考堅持的理由。


二十五歲那年我放棄了一直以來想當文學編輯的理想,投身到朋友口中條件穩定、較為體面的教育工作。在那之前,我任職出版社教材編輯,每天與課本、題目打交道,也擁有一群志同道合的同事,一起加班、互相鼓勵。期間,為了補強本科知識而讀碩,看似在為職業奮鬥。不過,因為一路上苦無機會進入教科書以外的出版社,而且對於大公司制度上的不滿,我只好趁年紀不大時改道。文學編緝挑燈夜讀作家文章,想方設法推廣文本,與作家成為知己等的想像,統統放棄,卻生出了豁然開朗的感覺;在命運為我開啟的跑道上馳騁,不再發出「時不予我」的悲鳴。


去年生日前後,我放棄了一段失而復得的情誼。在那之後,只專注於眼前,注重實際,不再抱有過度的想像;終於停止了患得患失,惶惶不可終日的感受,得以繼續活出自己的人生。我深知這份情誼的重量,卻發現自己原來一直凝視昔日傷疤,並沒有從中超脫。那道疤痕我也責無旁貸,於是我曾經選擇再堅持一次。雖然幾度以為得以重拾如初,但現實卻是難以表達、壓力重重,甚至喘不過氣。最後,我放棄了堅持,沒有了壓力,也許大家可以離開困局,飛得更高,更自由。


兩次的放棄與小時候放棄鋼琴的感受截然不同。鋼琴不是我的志願,但前面所提及的兩則,曾反覆牽絆着我許多四季。後來我體會了所謂放棄並不是單純的拋棄,定必經歷過想像、掙扎與痛苦,然後作出適合自己與合理的妥協,這個過程成年人稱作「成熟」。關於放棄,我說的其實是認識自己的過程:明白了自己的局限,給予彈性與空間嘗試,再溫柔且堅決地放棄,然後探索合適的答案。如此一來,我們從學校學習堅持,從社會練習放棄,這樣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