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草率的看法是我這兩天不斷折紙元寶時整理出來的,因為這種互相折磨的相處方式,在那個年代,並不罕見。半月前爺爺一睡不起,器官衰竭的情況下搶救無效,在爸爸一輩的親屬目送下離開了人世。其時祖母剛從另一家醫院辦理出院,對老伴的離去毫不知情。天地不仁,祖母在爺爺離世前兩週一直住院,因而在他人生最後的一段日子,只有護老院的護理師、我爸以及老友記的麻將聲陪伴。然而在我看來,錯身而過的安排,也許是一種解脫。
爺爺與祖母是父母之命結成連理的一對。二人的家庭背景相似,經濟環境也匹配,婚後不久陸續生下五兄弟姊妹。日子隨著爺爺與祖母從鄉下南渡香港後產生了巨大的變化,戰後的香港有一段歌舞昇平的殖民時代,爺爺沒有錯過花花世界,只有一成不變的祖母每天呆在家中下著麵條等待丈夫擺駕。
後來祖母經歷了爺爺變心、家中積債、變賣產業等等難關,但她從來沒有離開的念頭。甚至,爺爺的情人早逝,祖母還請兒媳到靈堂代為拜祭。經年的隱忍,換來的是與爺爺一起白頭的最後勝利,還是未及道別的遺憾?我很想知道答案,於是這兩天一直悄悄地觀察祖母。行動不便的祖母坐在輪椅上緩緩滑動至遺體安置的地方,回頭時我看見她眼神悲慟以外,更多的是唏噓不已。疲弱下垂的雙眼微紅,我這才明白了何謂欲哭無淚。今天上午蓋棺前親人要繞著遺體步行一圈,作最後道別。一直無法原諒爺爺生前種種的姑姑終於哭了,然而我發現祖母在那最後一圈並沒有瞻望爺爺。
離開靈堂前往火化場的時候,我轉身再看一眼堂前爺爺的遺像。只見職員匆匆把載著爺爺淺笑的相架撤下,順手把堂前的香爐捻熄。爺爺和奶奶的故事也該完了。
願逝者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