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月28日 星期日

重遊東京.花

(日本的櫻花季轉眼又到,提醒我要把擱了一整年的賞花故事儘快記下。)



粉櫻
雪櫻




十年前高考結束後,我和母親結伴遊東京。當時正值五月炎夏,錯過了櫻花,倒也無損興致,手裏捧着冰凍的星巴克,走在灑滿陽光的銀座。路邊花圃在陽光的照耀下份外鮮艷,衣著標緻可愛的日本孩童牽着父母的手,看着花朵驚呼連連。

明媚的五月天讓我對東京留下不錯的印象,這次重遊,另一個目的是彌補十年前錯過的櫻花季。

坦白說,我對花卉的認識有限,眼界之拙劣,甚至分不清櫻花、梅花和桃花。櫻花一叢叢長在樹上的樣子並不怎樣,地上的殘瓣遠看更像上下班時地下鐵湧進湧出的行屍走肉肩上慘白的頭皮屑。不僅如此,櫻花還異常嬌弱,經不起風吹,也抵不住雨打,一場夜雨便足以打落滿樹繁櫻。然而,風雨卻能成就她最動人絢麗的一刻。我認為櫻花最美莫過於當它雨滴形狀的花瓣隨風脫落,透薄的花瓣受陽光折射下在半空閃爍浮游然後緩緩落地。這樣一場櫻花雨,讓賞花者能把花的嬌美與頹敗盡收眼底,心中的驚歎和惋惜此起彼落。

旅程開初,我在河口湖等到了富士山,卻不見櫻花蹤影。回東京後,接連投奔御苑、六義園、上野恩賜公園觀那人潮擁擠的櫻海,可是未被櫻花的魅力打動半分,直至在鎌倉晝日遇上一陣狂風,親睹了傳說中脫俗的櫻花雨,才別有一番感受在心頭。

此行不枉。









開到荼蘼的鬱金香

小巧可愛的球狀菊花

2018年1月1日 星期一

東京夜空最深藍(石井裕也,2017)



某天讀內地作家閻連科對村上春樹作品的批評,他給村上的作品冠上「苦咖啡文學」之名,批評村上只迎合咖啡館消費者品味,拘泥個人「小傷感、小溫暖、小挫傷、小確幸」,開啟文壇歪風。閻亦指責村上忽視日本民族的生存困境,沒有歷史上大文豪那般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氣派。

我同意村上的作品講究個人(體),直搗個人內心,但社會難道不是由不盡的個體所組成的嗎?村上的小說探討人與人之間連繫的困難和不能、人與社會之間的矛盾和阻礙、人對歷史的拒絕與遺忘,難道以上都不足以反映人類困境?這些不只是日本人的生存困境,更是全球人類共同面對的困境,視野還不算遼闊通達嗎?村上只是慣用不太強硬的語調,精準地堪察問題的核心。

至於閻連科所重視的議題,《東京夜空最深藍》該足以解答。

電影接近兩小時的平淡寫實劇情裏,詳細交代了東京無殼新生代的虛無和不安。311地震後的餘悸未散,日本人便自我催眠般投入2020東京奧運的經濟列車。鏡頭掠過了我們熟悉的東京繁華大街,定格代表城市不斷發展的地盤;看不見髮型時髦、衣著時尚的東京潮人,只見頭髮蓬鬆過長、衣物鬆垮的日本年輕工人。生活是一座巍峨高山,當我們褪去旅客身分,哪裡都是頹垣。年輕工人規律瑣碎的日常(三句不離日常開銷),讓我從不耐煩之中發現了旅日一百次也無法窺視的東京基層民生現象。

然而,導演並不抱持悲憫。那位蓬頭垢面的年輕工人仍然能在茫然之中遇見同樣一事無成的女主角。劇情隨着兩人時而空白,時而並肩的拖沓節奏步向終結。儘管二人多次不期而遇,但溝通方式似乎未能同步,只有在對未來的惶惑中找到共鳴。看着他們一前一後地在街頭漫行,讓我想起魯迅的名言「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兩個人步伐雖未能一致,但至少方向如一、彼此吸引,那麼或許他們走啊走,便能找到某處單純美好的花園苦中作樂。

電影由那位生活渾噩,工作未能發展成事業的女主角一路旁白,吐槽日本年輕一族的迷茫和疑惑,同樣由她點題:即使東京的夜空沒有徹底的黑,但在人聲鼎沸的喧囂中仍綴有獨特而深邃的藍月,悄然升降。(終究還是回到了「小傷感」、「小溫暖」,大概閻作家又要抱怨了……)


今年來不及選跨年電影,就讓這部渾沌微澀的電影結束庸碌失衡的二零一七。二零一八,我盼望人與人之間能夠減少誤會,增長勇氣。